秦人膳饌初探
唐博 · 2016-11-15 18:31:29 來源:紅餐網 1465
當春秋戰國的歷史帷幕剛剛拉開的時候,出現在政治舞臺上的秦,還是一個居住在渭河上游,經濟、文化十分落后的小諸侯國。但是,隨著生產的發展和戰爭形勢的需要,至周人東遷,秦的勢力范圍就發展到關中大部分地區,至戰國后期定都于咸陽,竟成為當時中國境內最富強、最先進的封建割據大國之一。公元前221年,秦始皇以咸陽為大本營,消滅了其它六國的割據政權,建立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統一的中央集權的封建國家。秦王朝建立后,雖然只存在了15年就在農民大起義的風暴中覆滅了,但是,它在中國歷史甚至世界歷史上的影響都是極為深遠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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研究秦人的歷史,是中國古代史研究中的重要課題。研究秦人的膳饌,是中國飲食史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。一般來說,中國古代史的“秦”,是指公元前221年至前206年的秦王朝;本文所要敘述的秦人之“秦”,則是從公元前770年秦建國前后,直到公元前206年秦王朝滅亡為止的漫長而久遠的歷史。因此,這篇短文既不同于一般意義的斷代飲食史,也不同于一般的民族、地域、專題飲食史,而是循著“秦”這一條線索,由氏族部落到諸侯國,直至秦王朝的建立和滅亡,從縱的方面對秦的膳饌烹調作一個概括的闡述。
秦人的飲膳烹調,史書有一些記載,這是很珍貴的,遺憾的是這類記載鳳毛麟角,極為稀少,僅憑它們顯然不夠。這就要求利用考古資料,包括器物、銘文、竹簡、帛書、遺址進行考察,如云夢竹簡、馬王堆漢墓帛書、陽平青銅器銘文和鳳翔秦國雍城遺址、咸陽宮殿及城市遺址等等,都為研究秦人飲膳烹調提供了可貴的資料。同時,根據當時自然地理條件和秦人與別國交通情況進行判斷和推論,也是研究秦人飲膳烹調的一個重要方面。本文就是試圖通過這幾種方式,對秦人飲膳烹調作一嘗試性的探討。
韓非子之前,秦人以何為主食已不可確知,由于當時秦國為游牧經濟,所以,肉食可能是其主食。《詩經·七月》有“載纘武功,言私其豕從(音宗,小豬),獻豣(音肩,大豬)于公”和“獻羔祭韭”“日殺羔羊”的詩句,可知秦人早期所吃當為野豬和羊。從《史記·秦本紀》“繆公亡善馬,岐下野人共得而食之者三百余人”。看,秦人也吃馬肉。秦地有許多河流,較大的像黃河、渭河、涇河、灞河、浐河等,河里魚類豐富。周武王伐紂時,“渡河中流,魚躍入船中,武王俯取以燎之。”從當地自然環境推論,秦人食魚也是可以肯定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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韓非子“邑子秦”,使之成為周朝的附庸,開始由游牧向農業定居過渡。這必然對秦人的飲食結構產生重大影響。從此之后,秦人從肉食為主的飲食習慣,逐漸轉化為植物類食物為主。“秦”從“禾”,反映了秦人與禾的密切關系。《史記·貨殖列傳》說:“關中自汧(音牽)雍以東至河、華,膏壤沃野千里……故其民猶有先王之遺風,好稼穡,殖五谷。”趙岐將《孟子·滕文公上》中的“五谷”釋為稻、黍、稷、麥、菽。秦人所居關中地區的自然條件十分宜于農業。這段記載是符合歷史事實。我們在《詩經·七月》中可以看出居住在秦地的人民“十月獲稻”、“十月納禾稼、黍稷重穋、禾麻菽麥”的情形。菽是豆,稷是粟的別稱,在這五種主要植物食品中,粟(稷)產量最大,是秦人最常吃的食品。秦穆公時,晉國大旱,向秦借糧,秦“與之粟,以船漕車轉,自雍相望至絳。”秦國粟量之多可見一斑。秦人對麥的種植似乎不感興趣,因此,麥子的種植和食用遠沒有粟普遍。以至到了西漢中期,仍然是“關中俗不好種麥”。秦相張儀就曾輕蔑地說:“韓地險惡,山居,五谷所生,非菽而麥,民之食大抵飯菽藿羹”。另一位秦相范睢為了報須賈害已之仇,在須賈來秦國見他時,“坐須賈堂下,置莝豆其前,令兩黥徒夾而馬食之。”秦人所食的瓜果菜蔬的品種也很多,還在西周時期,秦地就出產郁(一種野葡萄)、棗瓜、葫蘆、韭菜、葵、酸棗、桑椹(以上見《詩經·秦風》)等。特別值得一提的是,瓜的質量在秦國一直是比較高的,這可能與自然條件有關。《漢書·地理志》稱:“敦煌,古瓜州地,生美瓜。”秦東陵侯邵平,“秦破為布衣,貧,種瓜長安城東,瓜美,故世謂東陵瓜”。春秋時期,秦國還出現了園圃,種植各種菜蔬和果品。《史記·貨殖列傳》中說:在渭河兩岸種一千畝竹,在秦種千樹栗,其收入就有二十萬錢,財富不亞于食邑千戶的封君。可見有些食物就是作為商品拿到市場出售的。
秦人食用的牛羊豬狗之類,雖在前人早就上了餐盤,但是,牛羊似乎要尊貴一些,隆重的祭祀和招待尊貴的客人,才用得著它。《史記·高祖本紀》中說:“漢元年冬十月,沛公至灞上……秦民大喜,爭持牛羊酒食獻享軍士”。吃狗肉對秦人來說,像今天吃豬肉一樣普遍,豬在當時還未引起人們的重視。值得注意的是秦都咸陽飲食市場,有一種叫“胃脯”的食品,是秦人嗜食的一款名菜。《史記·貨殖列傳》載:“胃脯,簡微耳,濁氏連騎。”晉灼注云:“今太官常以十月作沸湯火尋羊胃,以椒末姜粉之干,暴使燥,則謂之脯。”用五香佐料,將羊胃煮熟,瀝去水分,成為一種干肉,很像今天的醬牛肉、醬羊肉之類的做法。想必是很好吃的,所以頗受秦人的歡迎,否則,賣主濁氏不會因此而致大富。
隨著秦與外地的交通往來日漸密切,秦人食用的動植物種類也不斷增加。“秦文、德、繆居雍,隙隴蜀之貨物而多賈。”戰國后期,秦相呂不韋列舉的美味就更多了,什么“猩猩之唇,獾獾之靈”、“洞庭之鱄,東海之鮞”、“昆侖之蘋,壽木之華”、“陽樸之姜,招搖之桂”、“玄山之禾,不周之粟”、“三危之露,昆侖之井”、“江浦之橘、云夢之柚”等。歸納起來,他認為最好的肉有六種,最好的魚有四種,最好的蔬菜有八種,最好的調味品有七種,最好的飯有四種,最好的飲用水有三種,最好的水果有六種。由此可知,由于秦時交通逐漸發達,異地的食物也有了交流,天下四方物產都能匯致于咸陽,從而豐富了秦人的食譜。當然,能享受四方珍物的,則是以帝王為代表的貴族權門,此即所謂“天子成則至味具”,一般平民百姓是品嘗不到的。
關于秦人的烹調,其它史書幾乎沒有記載,唯一可供參考的是《呂氏春秋·本味》。這是記述伊尹之口,談原料優劣,講用火功效,說調味要訣,論菜肴質量,實際上是當時社會烹調實際的反映,無疑也包括秦人烹調經驗的總結。《本味》篇指出:“夫三辟之蟲,水居者腥,肉玃者臊,草食者膻,臭惡猶美”。這是對各種肉類原料性質的分析。認為腥、臊、膻味,都是動物不同生活環境和食性造成的。那么,怎樣把這些食物的臭惡去掉,使之變為美味呢?“凡味之本,水最為始,五味三材,九沸九變,火之為紀,時疾時徐,滅腥去臊除膻,必以其勝,無失其理”。這段話論述了“火之為紀”這個基本原理,去掉異味,第一要“烹”,燒煮加熱,在水、火促進下,沸騰變化,關鍵是抓好火候這個綱。“調合之事,必以甘酸辛苦咸,先后多少,其齊甚微,皆有自起”。這是說,第二要“調”,五味調和百味香,妙就妙在五味取舍增減,交替使用,相互搭配,調得有理。又怎樣才算得上合格的美味呢?“久而不弊,熟而不爛,甘而不噥,酸而不酪,咸而不堿,辛而不烈,淡而不薄,肥而不膩。”這些精妙的要求,至今還是廚師必須遵循的原則。但是,要掌握上述這些原理原則,做出精美適口的菜肴,非有長期烹調實踐的人是做不到的,也不能領會其意義的精奧。秦人能有這樣精辟的烹調理論,也就充分證明當時烹調方面的高度技術無愧為祖國的寶貴遺產。(文/王子輝)
注:本文刊載于《中國烹飪》月刊1985年第9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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